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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闻编辑 | 刘海川
“请让让，我要超车。”新国标电动自行车被人力自行车超车的场景，真的上演了吗？
2025年12月1日，根据强制性国家标准《电动自行车安全技术规范》(GB 17761-2024)，所有销售的电动自行车产品均必须符合新标准规定，这意味着消费者已经无法在市面上购买到旧标准电动自行车。
新国标相较于 2018 年版标准，在安全性能、防篡改设计、防火要求等方面进行了系统性升级，新增电动机低速运行转矩限值，确保车辆在爬坡等特殊工况下的动力输出，同时限制电动机在输入电压最大时车速不超过 25km/h，防止非法提速。此外，要求软垫、皮革等不同类别材料分别满足相应阻燃标准，塑料总质量不得超过整车质量的 5.5%。
然而，“升级”引发了巨大争议。
新款车型被群嘲，新国标“背锅”
12月初，雅迪 "毛豆" 车型相关视频在社交媒体迅速传播，引发全网对新国标的讨论。“缺乏储物空间”、 “铁皮座椅”、“不能带小孩”等吐槽铺天盖地，甚至有人戏称这是"史上最反人类设计"。
12月4日，工业和信息化部消费品工业司有关负责人回应称，目前，全国已有100余家企业的600余款车型通过了CCC认证，正在陆续投放市场，绝大多数都能很好地满足消费者使用需求。但是，个别企业在执行新标准过程中，理解还不够全面、准确，尤其是在产品设计过程中没有充分考虑消费者的实际需求，使用体验也不够人性化，导致生产投放的车辆引发诟病，这一情况不是行业的普遍现象。
同日，中国自行车协会也发布声明称，近期网络上出现的讨论和热议，反映出广大消费者对新标准产品的关注和期待，但个别企业对新标准产品的生产准备不充分、宣传解释不到位，造成有些网民的误读误解。
12月5日，雅迪科技集团有限公司发布《关于新国标车型的说明》中表示，近期，网民密切关注“毛豆”新国标车型的问题，从而引发对新国标和管理政策的质疑，其实这些都不是新国标的规定，而是对执行要求的理解不准确。同时承认，之前在不同版本上市节奏上缺乏有效衔接，在车型设计上也有一些考虑不周的地方，给一直期待不同需求的消费者带来了不便与困扰，对此深表歉意。
界面新闻线下走访发现，部分电动车品牌新国标车型已到店。北京一家台铃电动车门店的销售人员告诉界面新闻，12月3号左右有两款新国标车型到店，定价分别为2399 元、2599 元，比旧款涨价不到500 元。
“新款各方面肯定是升级的。车筐原来是塑料框，现在都是金属的，壳和主梁都是钛镁合金，外壳和内部线束都是防阻燃材质。整车重量原来大概55 公斤，现在最高 63 公斤，骑行起来更稳，减震也有升级，原来是弹簧减震，现在是液压减震。”上述销售人员介绍。
当谈及网评对新国标车型的质疑，该台铃销售人员表示，“网上的声音有点过度夸张了，事实上新国标车型与旧款的差异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电池一样大，续航能力没有太大区别，新增北斗定位，可查骑行轨迹防丢车，主要是材质升级、防阻燃更好，架子重了更安全，相当于多花几百买安全，安全最重要。”
90年代就有限速要求，旧款电动自行车何以狂飙？
过去电动自行车并非“不限速”。1997 年，轻工行业标准QB2302-1997《电动自行车》就规定电动自行车最高车速不超过 20km/h，这是中国最早的电动自行车限速标准。1999年10 月1日，GB 17761-1999《电动自行车通用技术条件》正式实施，取代了原轻工行业标准，明确规定最高设计车速不超过20km/h。2019年4月15日实施的GB 17761-2018《电动自行车安全技术规范》将限速提高至25km/h，且超过时电动机应停止提供动力输出。
事实上，《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五十八条明确规定："电动自行车在非机动车道内行驶时，最高时速不得超过15km/h"。该规定自2004年5月1日实施至今未变，各地方交通法规也据此执行。
曾参与道交法立法讨论会的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副所长杨新苗告诉界面新闻，“15km/h是人力自行车的平均速度，而不是最高速度。道交法立法时间较早，距今已20余年，当时把这个速度定为约束电动自行车的最高速度。事实上，如果把非机动车道上的电动自行车的速度限制在15km/h以内，其平均速度也就是12km/h左右。电动自行车跑得比人力自行车还慢，这与大众认知的常识冲突。”
因此，电动自行车登记后破解限速现象非常普遍，防篡改设计形同虚设。公安部道路交通安全研究中心王艺帆等人2024年发表的论文中指出，电动自行车虽然有动力装置，但在车速、质量、外形尺寸符合标准的前提下，属于非机动车。然而，不少车主希望电动自行车兼具非机动车的使用便利和机动车的动力性能，导致合标电动自行车产品难以满足其“机动化”出行需求，企业为迎合市场需求，违规或钻法规标准漏洞生产经营，导致电动自行车改装问题突出。
从破解限速方式看，主要通过改变电动机控制器的限速装置或者限速控制软件来实现。在硬件方面，拔插、剪断限速线路；破坏控制器内部限速结构；更换大功率控制器。在软件方面，使用专用解码器连接车辆线路，改变控制器内限速程序，调高限速值或解除限速功能；通过红外遥控器、手机 App、后台系统等远程更改控制器内限速程序，调高限速值或解除限速功能。
为规范电动车管理，北京、天津、上海、广州等多地出台非机动车管理条例或专门出台电动自行车管理规定。一位参与《内蒙古自治区电动自行车管理条例》制定的专家告诉界面新闻，该条例明确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拆除或者改变限速装置，使最高设计时速超过强制性国家标准。驾驶改装、拼装、加装电动自行车上道路行驶的，公安机关交通管理部门可以扣留车辆，处警告或者20元以上200元以下罚款；从事改装、拼装、加装电动自行车经营性活动或者销售改装、拼装、加装的电动自行车的，由市场监督管理部门责令改正，没收违法所得，并处5000元以上5万元以下罚款。
上述专家也承认，《管理条例》施行后，相较于以前，在实际交通管理中其实并未发生太大变化。电动自行车篡改行为是发生在公安交管部门登记上牌后，且车速、改装电池电机等隐性改装行为难以查处认定、执法难度大。
杨新苗认为，15公里/小时是人力自行车的平均速度，并不是最高速度，城市交通管理不宜用15公里/小时作为默认最高值来约束电动自行车。15公里时速要求宜在局部路段可用，譬如中小学校门附近。同时他也表示，目前大量电动车驾驶人不佩戴头盔，全国每年有将近5万人的死伤，电动自行车设置的25/h最高速度是保护驾驶人的最后一道底线，如果这条底线再让步，造成的交通事故或将进一步增加。
“由慢入快容易，从快到慢难。”杨新苗表示，各级城市政府的监管部门要发挥能动性，不要把希望都压在国标上，依靠标准解决城市碰到的所有问题，无异于碰运气。有南方特区城市立法阻止了城市交通电摩化，创造了完全没有电驱动45（最高速度不能超过45km/h的电驱动电动自行车）的城市样本。创新城市还应主动区分电驱动45和电驱动25（最高速度不超过25km/h）。
"分水岭"已定，电动自行车与电动摩托车各行其道
限速是新国标实施的主要争议，“速度”也是外卖、快递行业等的刚需，如此矛盾是否可解？
事实上，2009 年6月公布的4项国标曾尝试明确电动自行车与电动摩托车的界限，将40 公斤以上、时速 20 公里以上的电动自行车定义为轻便电动摩托车或电动摩托车，划入机动车范畴管理，如果这样划分，按需选购，看似就能解决目前公众对电动车限速的争议。
然而，新标发布后掀起轩然大波。2009年12月，时任中国自行车协会理事长马中超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11月电动摩托车和轻便摩托车标准的培训班引起了企业的反响，产生了较为普遍的焦虑和担忧。许多企业对电摩标准的即将实施毫无准备，在行业内产生了较大的波动和不稳定。面对社会各界的呼声和质疑，12月15日，国标委发出通知，决定四项电摩国标中涉及电动轻便摩托车内容暂缓实施。
争议暂时搁置，但因分界模糊产生的问题并未解决。内蒙古某地级市一名交通警察告诉界面新闻，日常生活当中使用的大量电动自行车都存在超标的情况。但如果不涉及交通事故，一般不会去鉴定。对于电动自行车发生交通事故的情况，一般交通事故不鉴定车辆属性，由办案工作人员直接确定事故责任；如果发生死亡事故，则一定会鉴定，醉酒驾驶引发事故且影响恶劣时也需鉴定。
一位交通管理部门事故鉴定中心工作人员向界面新闻介绍，目前中国涉及电动自行车和电动摩托车产品定义的现行有效国家标准主要有4 项：GB 17761-2024《电动自行车安全技术规范》、GB 24155-2020《电动摩托车和电动轻便摩托车安全要求》、GB 7258-2017《机动车运行安全技术条件》、GB/T 24158-2018《电动摩托车和电动轻便摩托车通用技术条件》。仅凭单项指标，如解限速，拆除脚蹬等，无法认定改装的电动自行车为机动车。只有结合4项标准综合考量，严重超标的电动自行车才会被认定为电动摩托车。
上述交通警察介绍，该地公安、检察院、法院对超标电动车是否属机动车意见分歧大，曾召开联席会议但未形成可作为执法依据的纪要，缺乏上位权威解释，存在执法模糊地带。比如，醉酒驾驶电动摩托车（机动车）够刑事处罚，醉酒驾驶电动自行车（非机动车）则不够刑。交警鉴定超标电动车为机动车并立案追刑后，检察院可能认为不够刑事标准，协调耗时易超期，部分案件无法起诉，最终以撤案通知收尾。
新国标在一定程度上从源头划开了二者的分界线。“根据新国标的限速要求，新款电动自行车限速要求是15km/h，超过15码不会减速，会一直有‘滴滴滴’的提示音，最高速度不超过25km/h，不管怎么拧油门都超不出这个速度，到达25码不再提速，不会紧急制动。”北京一家小牛电动车门店工作人员向界面新闻介绍，防篡改设计也杜绝了改装解限速。
“过去电动自行车可以解限速，相比于需要考驾照、上机动车牌照的电动摩托车，电动自行车价钱更便宜、驾驶门槛更低、管理也更宽松，所以该门店选择购买电动自行车的消费者更多。” 北京一家九号电动车门店工作人员告诉界面新闻，“电动摩托车比电动自行车车座大、速度快、更好骑。现在电动自行车严格限速后，电动摩托车的需求肯定会增加。”
此前，11月26日，九号公司曾在互动平台回应新国标的影响时表示，公司今年前三季度电动两轮车销量中，电动摩托车占比略高于电动自行车。由于电动摩托车本身不受新国标限制，这部分业务将继续为公司提供稳定的业绩支撑。
当谈及未来电动自行车的发展趋势，杨新苗认为，“轻量化”应该是未来的发展方向，呼吁助力自行车尽快在中国市场普及。助力自行车和两轮电动车有着显著不同，必须要脚踏起来才能前进，电机只是提供额外的助力，让骑行变得更轻松。他说，“在头部企业引领新标准的同时，也应给中小企业留下创新发展的空间，关键是让更多的老百姓用上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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